2019年9月10日 星期二

【陰陽師】過去的事,現在的事(鬼使黑白)

* 我寮日常,我寮現況,我寮式神,我寮設定(?)
* 鬼使黑白親情向(大概),基本沒有腐但是見仁見智(ry
* 避雷:黑羽月白個性捏造,生前有、死亡捏造有,請斟酌閱讀。(但我覺得不虐、甜甜的就是)
* 中間有一大半是姑姑的視角。
* 打OOC預警總沒錯(ryyyyy
* 大字,斷斷續續不同時間點寫的,劇情BUG請無視、文筆不流暢請見諒(ry
 2018年情人節投票的應援文後續,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寫這麼長了(風中凌亂)終於寫完的我表示不想再開坑了(###

* 對不起我廢話好多,大家看文吧(掩面)

以下正文:







  鬼使黑現在很煩躁。

  早上剛起床的他已經將服裝都穿著整齊,一旁的鐮刀也閃著森冷的寒光等待與持有者並肩作戰,跟往常不同的事,鬼使黑的頭髮並不像往常一樣整齊的束起,反而披散在肩上。

  這就是讓他現在很焦躁的原因,他找不到他的髮繩啊!

  原本是為了答謝晴明的幫助才短暫成為陰陽師的式神,但晴明將他從一線戰力上換下後,他就成了寮中待命的眾多式神之一,最後閒不住的鬼使回歸本業,跟著搭檔四處將還在人世的亡魂帶至冥府,讓那些亡魂放下執著,回歸輪迴。

  今天正如過往數百數千年以來一成不變的日常,早上起床、打理好自己、跟鬼使白碰面後去引渡亡魂,已經養成的習慣一旦產生變化,都會因為一點反常的現象而感到焦躁。

  就像現在的鬼使黑一樣。

  「啊啊啊!到底丟到哪裡去了啊!」鬼使黑伸手將還沒梳整齊的頭髮弄得更加亂七八糟,頭髮如果不綁起來的話很阻礙作戰的視線啊!而且天氣也越來越悶熱了,沒綁的話都會黏在脖子上,想想就覺得渾身不舒服的鬼使黑更加暴躁。

  就在他滿屋子找不到那條跟了自己不知道多久的紅色髮繩時,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接著熟悉到不行的聲音傳了進來,「鬼使黑,你起來了沒?快點準備好,不要再偷懶了。」

  嘖、結果花太多時間還是讓鬼使白來叫人了嗎?

  「起來了啊!」回完一句繼續翻箱倒櫃找那條神秘消失的紅色繩子。

  「……你起來了是在做什麼?怎麼不出來?」聽對方的聲音還挺有精神的,鬼使白直接開門進來,看到鬼使黑散著頭髮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間裡打轉,忍不住又開口訓斥:「你在幹什麼?既然已經起床了怎麼不整理一下?」

  真的把房間每個角落都翻過的鬼使黑感到很無力,煩惱地用雙手把頭髮揉得像個鳥窩一樣,那個陪伴他很久、具有意義的物品不見,讓鬼使黑沒辦法安定下來。

  雖然不抱什麼希望,但他還是試著詢問看起來比他可靠很多的搭檔:「鬼使白啊,你有沒有看到我的髮繩?」

  「髮繩?」鬼使白感到困惑,不解地皺起眉頭,「你平常綁的那條紅色髮繩?怎麼會弄不見了?」

  「不知道啊,昨天明明跟衣服收在一起的,早上起來之後就找不到了。」鬼使黑小聲地回話。

  紅色的髮繩啊……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鬼使白思索了會後才確認開口道:「我大概知道在哪裡。」如果他沒認錯的話。

  「啊?在哪裡?」

  「應該是在……」

  「鬼使黑師父——」一陣叫喊聲打斷了鬼使白正要說的話,只見黑童子跟白童子一前一後奔進鬼使黑的房間,白童子讓黑童子舉起手上的毛球給兩位師父看,雙眼放光向鬼使黑說道:「你看!這是晴明大人昨天收養的貓咪!很可愛對不對~」

  「喔、嗯。」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的鬼使黑看著黑童子手上的三花貓,白童子則是興奮地用手上的紅繩逗貓玩。

  ……那條繩子怎麼看著那麼眼熟?

  「你……」鬼使黑發出一個音,就僵在原地不動了。

  「嗯?」白童子眨眨眼睛回應。

  微妙地定格了三秒鐘後,鬼使黑一把拿走那條紅繩。

  然後一拳摜在白童子頭上。

  「臭小鬼!這是老子的弟弟做給我的啊!」居然拿去當逗貓棒、找死嗎!

  「咦、咦?欸?」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白童子莫名挨了這一下覺得很委屈,但是鬼使黑的話又讓他產生了好奇,痛得都飆出眼淚還是忍不住開口:「鬼使黑師父你的弟弟不是……」邊說目光邊望向站在一旁的鬼使白。

  只見鬼使白冷冷地瞥了鬼使黑一眼,「我不是你弟弟,我也不記得我送過你什麼東西。」

  「——唉呀,知道啦,囉嗦。」寶貝的髮繩被弄得體無完膚讓鬼使黑夠難過了,他也不想跟他弟吵這個問題。

  見鬼使黑一臉傷心看著那條紅繩,鬼使白搖搖頭,讓白童子帶著黑氣不斷冒出的黑童子先離開,接著把魂幡立在一旁,並且從鬼使黑的房間裡翻出剪刀,「鬼使黑,借我一下。」

  「什麼?」還沉浸在情緒中的鬼使黑讓鬼使白輕易地從他手中拿走紅色髮繩,然後眼睜睜看著那條紅繩頭尾被貓抓爛讓那把剪刀一刀喀嚓掉,「等等、你在幹嘛!」瞬間縮短的髮繩只剩手腕到手肘的長度,看得鬼使黑心痛了一下。

  「別吵,這不是你很重要的東西嗎?」鬼使白冷言回應,在變短的髮繩頭尾打了結讓繩子不再散開,接著拉過鬼使黑讓他坐在床鋪邊緣,「在這裡坐好。」

  「你要幹嘛?鬼使白你今天很奇怪……」察覺到頭頂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觸感後,鬼使黑瞬間噤聲了。

  繞到鬼使黑背後的鬼使白從櫃子上拿起木梳,費盡力氣想把鬼使黑頭上的那團鳥巢梳開。大概是太久沒有這麼親近的接觸,鬼使黑一直想要轉頭過來,讓鬼使白受不了地開口:「不要亂動,坐好,眼睛看前面。」

  鬼使黑立刻端坐不動,這倒是令鬼使白很滿意。

  把頭髮梳開後,鬼使白把頭髮分成三股,有順序的交叉、纏繞,到了最後用手中的紅色髮繩綁起,讓辮子不要散開。

  「行了,你今天就這樣將就一點吧。」終於搞定了鬼使黑的頭髮後,鬼使白拿起放置在旁的魂幡,對著仍然傻傻端坐在床沿的鬼使黑開口催促:「別發呆了,今天要做的工作還多著呢。」

  摸著那股被整理得很整齊的辮子,鬼使黑心裡冒出了一些片段——讓人懷念、在他小時候跟弟弟相處最快樂的回憶。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抬頭笑著道了聲謝後,提起鐮刀跟著人出門了。

  ×

  被趕出來的白童子一手拉著黑童子、一手摀著剛剛被揍過的地方。

  嗚……鬼使黑師父打人真的好痛……感覺都腫了一個包了。白童子真的覺得很委屈,那條繩子在他們去看貓咪的時候就在三花貓旁邊了啊。

  沒有人會想到罪魁禍首是昨晚帶回來的貓,三花貓晚上在陰陽寮裡溜達一圈,最後從鬼使黑的房間裡叼出來的。

  「真沒想到那條紅繩是鬼使黑師父的,黑童子也不知道對吧?」白童子轉過頭笑著對黑童子說道:「不過那條紅繩居然是鬼使白師父送的,也很讓人意外呀。」雖然當事者冷面否認了這個事實就是。

  看著現在還在說笑的白童子,黑童子拉著人停了下來,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下伸手揉了揉被打的地方,雖然臉色還是黑得很難看,但動作卻異常輕柔,讓白童子愣了愣。

  「……黑童子是在擔心我嗎?」

  「……嗯。」不擅言詞的孩子只是點頭表達自己的想法。

  「嘿嘿,知道黑童子在擔心我,好像也不是那麼痛了呢。」白童子開心地抱住了對方蹭了蹭,這讓黑童子的臉色好了一點,但對那位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打人的師父,黑童子思考著哪天要拿鐮刀砍回去。

  唰啦一聲,拉門被打開的聲響吸引了兩個見習鬼使的注意力,只見他們的師父相繼從房間走出,看樣子是準備要出門繼續身為鬼使的工作。

  可能是因為作賊心虛的緣故,怕又被師父教訓的白童子拉著黑童子躲到長廊下的轉角處,戰戰兢兢地目送師父們出門。

  「嗯?兩個小鬼使躲在這邊做什麼呢?」

  注意力完全放在鬼使黑跟鬼使白身上,白童子壓根沒發現身後還有其他的式神,黑童子就看著自己的朋友被姑獲鳥的叫喚給嚇得蹦了起來。

  「咦?咦?啊,是姑姑啊。」慌亂地轉過頭後,發現站在身後的是對他們很親切的姑獲鳥,白童子情緒也緩和了一點。

  「呵呵,小鬼使做錯事了嗎?怎麼一驚一乍的。」姑獲鳥笑著詢問,視線也往剛剛兩個孩子看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從陰陽寮離開,「嗯?鬼使黑的髮型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啊,總覺得有點懷念。」

  沒想到一眼就被發現做錯事的痕跡,白童子尷尬地嘿嘿笑著,將早上在鬼使黑房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對方,依然覺得自己很委屈的白童子表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沒關係的,雖然那條紅繩對鬼使黑來說很重要,不過送給他的人現在還待在他身邊,我想他過沒多久就會氣消了。」伸出長滿羽毛的手臂輕輕拍了拍白童子的頭,姑獲鳥溫柔地安慰道。

  「可是、鬼使黑師父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姑姑知道怎麼辦嗎?」

  見白童子因他人而難過的表情,姑獲鳥一手一個地抱住年幼的孩子,羽毛輕柔的觸感讓白童子安心不少,就連黑童子也忍不住蹭了蹭,「姑姑帶你們去一趟市集,順便跟你們說一個故事吧。」

  「一個關於黑色的哥哥跟白色的弟弟、他們倆兄弟的故事。」

  *

  姑獲鳥第一次遇到那個白得異常的孩子時,以為他是妖怪。

  那個白色的孩子坐在他的床榻上,呆滯的紅眸透過窗戶看向外頭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於其他妖怪在別人家裡做什麼,姑獲鳥並不感興趣,她現在只想將懷中裝滿奶水的瓷器帶回家裡,想到家裡那些嗷嗷待哺的嬰孩們,姑獲鳥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月白,我進來囉?」

  本來轉身要走的姑獲鳥聽到一個清脆的男孩聲音,對人類小孩下意識的關心與照顧的心情讓她停下腳步,發現那個白色妖怪的房間裡多了一名穿著黑衣服的人類小孩。

  黑衣服的人類小孩拉過凳子,背對著喚作月白的孩子開始說笑,在他背後那蒼白的手拿著木梳,一邊笑著回應,一邊將男孩的頭髮梳開、纏繞,把男孩散亂的頭髮綁成麻花辮。

  「好了。」

  「月白的手真的很巧呢,這個我都搞不懂怎麼綁的。」

  「這明明就很簡單,你自己不想學的……」

  「這樣才有理由跟你待久一點啊。」

  摸著身後辮子,男孩笑了出來,伸手將對方整齊的白色長髮揉得亂七八糟,惹來抗議後才大笑著閃身離開房間。

  身穿白衣的孩子無奈地重新整理好頭髮,一邊思考著要怎麼度過今天一整天漫長的時間。

  「你在別人家裡做什麼?」

  「……咦?」

  一直都只有兄長在才顯得熱鬧的房間多了一個聲音,不知何時,窗戶外站著一個帶著斗笠的怪人,渾身散發出肅殺的氣息,厲聲詢問著:「你靠近這家的男孩有什麼目的?如果是想要傷害他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說著,閃爍著銳利劍光的傘劍便一把插進窗櫺,以示威脅。

  月白的臉色瞬間刷白了。

  被嚇的。



  終於搞清楚這個白色小孩是人類、跟那個黑衣服的男孩是兄弟時,姑獲鳥仔細辨認了一下,這個孩子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的確是屬於人類的感覺,並不是妖怪偽裝的。

  「哎呀,抱歉啊,姑姑不是故意的。」乾脆地收回傘劍,姑獲鳥帶上賠罪的笑容想要安撫白子的情緒,但腦中不斷閃現出的劍光讓月白害怕地警戒著,立刻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不靠近窗外的陌生人。

  直接進屋大概會引起更大的反彈吧,姑獲鳥左思右想,從懷中掏出糖果想要引誘小孩,對方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搖頭拒絕。

  「那再給你一顆?」將另一顆糖果放在手中,姑獲鳥繼續嘗試著,「一顆給你,一顆給你兄長,怎麼樣?」

  「……給哥哥嗎?」

  「是啊。」

  可能是因為剛才的印象太過衝擊,月白雖然心動,卻不敢貿然靠近,姑獲鳥只好將糖果放在窗櫺上,接著往後退了好幾步才讓小孩放下戒心前去拿取糖果。

  月白戰戰兢兢地將包裝漂亮的糖果拿起,看到陌生人鬆了口氣的笑容,儘管害怕,但他還是小聲地開口:「謝謝……」

  說完迅速將窗戶關上,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經過這件事後,姑獲鳥對這兩兄弟關注了起來,讓她知道原先被誤會的白色孩子叫月白,他的哥哥則叫黑羽。

  即便與月白的第一次接觸並沒有給對方留下多好的印象,姑獲鳥依然在照顧其他孩子之餘前往探望月白——連妖怪都誤以為是同類的人類孩子,究竟要怎麼在人類社會中生存,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肯定是會被排擠、厭惡的吧。

  天氣乾旱導致農作物枯死,一定是因為那戶人家家裡養的白色妖怪在作祟。

  突如其來的連日暴雨導致村子人員傷亡,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個白色妖怪帶來的禍害。

  冬天過於寒冷造成作物收成減少、夏季開始流行起傳染疾病,絕對都是那個白色妖怪害的!

  這個村子裡的人遇到任何不幸的事,都會通通推到月白的身上去。

  即使他是無辜的。

  姑獲鳥經過幾日的觀察,發現這村子裡的人都厭惡著異於常人的白子,就連親生父母也痛恨這個孩子,不論是男人的毆打或是女人尖銳的言語,月白通通都藏得很好,姑獲鳥每次見到他時都看不出有什麼異狀,甚至連明明應該存在的外傷都被遮掩起來。

  這孩子太會忍耐了,忍到她替他感到心疼。

  就像現在,明明昨天就被喝醉的父親狠狠用酒瓶砸出的傷口,卻被月白用過長的衣袖遮住,就只是為了不要讓每天都來看望他的哥哥擔心。

  看著黑羽坐在小凳子上背對著月白、讓對方幫他梳頭,他自己則是滔滔不絕說著月白無法碰觸到的、外面的世界的事情給他聽,月白一面幫對方編著辮子,一面溫和地笑著回應,直到門被怒氣沖沖的父親甩開,揪住偷跑過來的長子。

  看著黑羽被父親抓了出門,房門被碰地一聲甩上,重新回歸寂靜的房間裡,月白不經意地流露出了寂寞的情緒。

  如果可以的話,他大概很想多跟黑羽相處吧。

  躲在一旁看著的姑獲鳥忍不住這麼認為。

  「月白?」

  捨不得月白繼續露出難過的表情,姑獲鳥出聲喚了對方,月白果然馬上把自身的情緒掩藏好,跳下床鋪來到窗邊。

  「姑姑!妳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自從發現姑獲鳥並沒有惡意、反而很照顧自己後,鮮少接受過別人善意的月白也對姑獲鳥放下戒心,笑著任姑獲鳥摸著他的頭。

  「呵呵,來看看可愛的小月白啊。」姑獲鳥從懷中拿出一袋的餅乾糖果,月白乖巧地答謝後便收下零食,盤算著哥哥回來的時間,再跟對方一起分著吃。

  將零食收好後,月白語帶躊躇地道出在心裡想了許久的事情,「那個、姑姑,可以麻煩妳一件事嗎?」

  「嗯?什麼事呢?」姑獲鳥有些意外,畢竟月白幾乎不向他人提過什麼要求。

  「我想送哥哥一個禮物,一個可以代替我跟在他身邊、讓他不要忘記我的東西……姑姑有什麼好主意嗎?」

  看著月白純粹的紅眸,姑獲鳥沉默了會後拍拍白子的頭,看著孩子閉著眼享受少數跟他人親密接觸的舉動。

  不希望黑羽忘記自己、不希望他因為外在世界的美好而遺忘自己、不希望他因他人對自己的嫌惡而厭倦。

  即便月白沒有意識到內心的渴望,姑獲鳥卻能感受到。

  為了滿足月白難得的要求,姑獲鳥向其他妖怪們詢問、請求幫助,最後才從人類的市集上拿來了紅色的絲線和編織工具,並且小心翼翼不讓妖怪的氣息沾染到,過了幾天後再次出現在月白的房間窗口,教他怎麼編織髮繩。

  一絲一線,有順序的交叉、纏繞,月白在姑獲鳥的幫忙下認真進行著看似枯燥乏味且重複不斷的動作,這一絲、收攏了兄弟的緣分,這一線、綁緊了兩人的回憶與依賴,月白緩慢、細心地,編出了想與黑羽一起共度一生的長度。

  經歷一整天終於將髮繩收尾,大功告成之後,月白獻寶般將紅色髮繩捧在手中拿給姑獲鳥看,而姑獲鳥也讚賞地揉了揉白色孩子的頭髮,往門邊看了一眼後,將一根手指豎在嘴前,讓孩子不要向他人聲張自己的存在。

  接著,在月白眨眼間離開了房間。

  而姑獲鳥才剛離開,黑羽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月白,我進來囉?」

  「啊、哥哥!」還來不及對姑獲鳥離開感到失落,聽見兄長聲音的月白興奮地蹦下床,一開門就看見情緒激動的弟弟,黑羽很明顯愣住,任由月白把他拉到床邊坐下。

  「月白?怎麼了啊?」黑羽一臉困惑看向弟弟。

  而月白則是笑得一臉神秘,「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什麼?禮物?」

  黑羽的腦袋還轉不過來,就看到一條紅色的髮繩出現在眼前。

  紅色髮繩編得並不平整,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並不是在外頭市集買的,感覺上、這更像是——

  「這是你自己編的嗎?!」黑羽不可思議地大喊,接著將月白手上的紅繩拿過,仔細地看著那些並不完美的手工痕跡,看得出來他的弟弟十分努力地想將髮繩編好,這讓黑羽又是開心又是興奮,「月白,你太厲害了吧!超漂亮的!感覺可以拿去賣了耶!」

  聽著兄長過度的誇獎,月白紅著臉笑了笑,「給我吧,我幫你綁上。」

  「啊——這個拿來綁太浪費了啦,我要把它收在我的藏寶盒裡面,守護著它一輩子。」

  「什……東西給你不是要你收藏,是要你拿來用的啦!」

  「我不管,你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了,我就是要把它放在藏寶盒裡面!」就算根本沒有藏寶盒也要收好!

  看著開始打鬧起來的倆兄弟,姑獲鳥站在不引人注目的草叢中,無奈地笑了笑。

  真希望這對兄弟可以一直這麼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啊。

  「……過幾天,就把這對兄弟一起接走吧。」

  看著在夕陽餘暉下說笑的黑羽跟月白,姑獲鳥默默下定了決心。

  ×

  只是沒想到,在付諸行動之前,她就被迫要離開這個村莊了。

  一直被人類追打的姑獲鳥聽見傳聞,有一群人類正組織著武裝,要從山頭那邊翻越過來將她消滅。

  哼,真是可笑,她不過就是將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們接過來好好照顧,卻被那群大人這樣喊殺喊打,如果不希望孩子落入妖怪手中,為何當初不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懷呢?

  即便姑獲鳥一個人可以對抗,但她不能讓那些還在成長中的孩子們受到威脅,聽見傳聞後,便連忙帶著孩子們離開原本的住所,輾轉到其他的地方去,根本來不及再去見月白一面、或是將他們帶離開。

  也因為這樣,等到姑獲鳥再次收到這對兄弟的消息時,已經是月白的死訊了。

  就連死亡也無法被村民接納,月白的墳墓被立在離村子有一個山頭遠的陰暗角落,當她安頓好其他孩子、匆匆忙忙趕到時,看到的不只是孤立的墓碑,還有個面無表情的少年呆立在那裡。

  ……是黑羽。

  但他的狀況糟糕到讓姑獲鳥沒有即時認出來。

  披散沒有打理的頭髮雜亂蓬鬆,黑衣服變得破破爛爛讓她看了心疼,身體也佈滿了沒有包紮的大小傷口。

  ——也是,月白死了,誰會好好給他扎個辮子、在意他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送給他的紅繩倒是好好地繫在手腕上。

  原以為是對弟弟的思念讓黑羽來到這裡,但姑獲鳥感覺到的卻不是來探望親人的緬懷氛圍——而是宛如喪禮般令人難受的沉寂。

  天色漸漸陰暗,本會從樹葉間隙灑落的陽光被遮蔽了起來,風呼嘯而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也帶來一股沉悶的濕氣。

  接著,下起了雨。

  這陣雨似乎讓黑羽回過神來,原先呆滯的眼神聚焦在墓碑上,他似乎、現在才能好好認清墓碑存在的原因,還有月白不會再開口喚他一聲哥哥的事實。

  姑獲鳥只是站在一旁看著,看那始終挺著身、替他們兄弟抵擋所有惡意的少年跪了下來,伸出手環住墓碑、額頭抵著,動作輕柔地好像那不是個無機的物體,而是他的弟弟。

  他的時間跟感情,恐怕都凝結在生死分別的那一剎那了吧。

  原先總是神采奕奕的黑眸漫上霧氣、蓄滿了水,在無人聞問的山間放肆地宣洩出來。

  雨勢越來越大,如淚般的雨水滴落在地、滲進土裡,帶著痛苦難過、以及深沉眷戀的情感來到再也無法接收這些感情的白子身邊。

  姑獲鳥靠著樹幹,仰天嘆了口氣。

  吶、月白,這些跟著你兄長一同哭泣的雨聲,你有聽到嗎?



  魂幡上用來鎮定靈魂的鈴聲似乎是要回應般、遠遠地響了起來。

   *

  故事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

  跟著姑獲鳥在外頭閒晃一天後,準備回到陰陽寮的白童子手裡拿著黑白色的絲線。

  在回來的路上,他跟黑童子跟在姑獲鳥身旁,安靜聽著發生在許久以前的故事,姑獲鳥所敘述的往事感覺不像是兩位師父的過往,而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這讓白童子有些半信半疑地開口:「這真的是師父們生前發生的事嗎?」

  他沒辦法把姑獲鳥口中悲哀的結局跟鬼使黑和鬼使白連結在一起。

  因為、他們的師父明明……

  「嗯……白童子你們應該遇過很多幽魂吧?」聽著白童子的疑惑,姑獲鳥可以看出這孩子正因為自己師父們的遭遇難過,她思考了會後這麼問著。

  「很多喔,跟在師父們身邊的時候,會在現世看到好多捨不得前往彼岸的幽魂,在冥府那邊也很多等著閻魔大人審判、喝下孟婆湯後再次輪迴的靈魂。」對姑獲鳥的問題,白童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頭,為了讓姑獲鳥更加相信他說的話,白童子還探頭朝黑童子看去,「對吧,黑童子?」

  沉默寡言的黑童子重新拿穩手上的東西,點頭表示回應。

  「我剛剛說的故事,只是眾多幽魂當中、其中一對兄弟所發生的事情喔。」伸手輕輕摸了摸白童子的頭,姑獲鳥溫和地說道:「在現世的人們總會遇到各種不同的事情,而我所說的、所看到的,只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小部分。我們不可能參與眾生所遇到的事情、也不可能插手他們所做的決定,因此現世才有那麼多殘缺的遺憾,卻也是這些遺憾牽起了人們的羈絆。」

  「所以呢,不需要太過在意這些故事,真的遇到的時候,只需要在旁看著、聽著,然後放在心裡就行了。」

  姑獲鳥輕柔的嗓音,讓白童子想到以前跟師父們出門工作時的場景,面對那些對現世還有牽掛、不願意進入輪迴的幽魂,鬼使白總會耐心詢問不願意離開的原因,靜靜聽著那些幽魂的執念,有時候他們一說完就彷彿解脫了一般,跟著鬼使一同回到冥府。

  雖然鬼使黑總會說他們沒那麼多閒時間聽他們說故事,乾脆綁一綁直接拖回去算了,但還是會不耐煩地在一旁默默聽著。

  他們聽了這麼多故事、看過許多的執念,如果每一件事都放在心上,大概早就被反覆折磨而疲憊不堪了吧。

  所以,只要這樣就好。

  只要知道這些事情、輕輕地放在心底,這樣就好。

  *

  黑白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踏進陰陽寮,工作到月色出來後才回來的兩人臉上寫滿疲憊,一進到庭院便看到一些式神圍坐在櫻花樹下,把酒言歡欣賞著未被瘴氣污染的平安京月色,他們的弟子也在院子裡拿著繩子逗貓咪玩耍。

  一想到早上發現自己的髮繩被這隻三花貓抓得面目全毀,鬼使黑就覺得手有點癢,想把貓抓起來揍一頓。

  「辛苦了。」今天一整天都陪著見習鬼使的姑獲鳥一眼看見回到寮裡的兩位鬼使後點頭打招呼,她的聲音也讓沉浸在跟貓咪玩耍的白童子回過神。

  將手上的繩子拋在地上隨貓咪去抓,白童子拉著黑童子戰戰兢兢地來到師父面前,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比較好。

  「臭小鬼,幹嘛?」鬼使黑蹲下身,讓視線跟兩個小屁孩平視,身後的鬼使白無奈回應了姑獲鳥,接著也有點好奇地看著兩個孩子。

  「唔……」

  白童子不知所措地回頭看著今天一直陪著自己任性的朋友,只見黑童子悄悄伸手握緊對方手中拿著東西的雙手,微乎其微地點頭表示想傳達給對方的鼓勵,在更後方的姑獲鳥也同樣用微笑安撫著白童子的焦慮。

  得到回應的白童子在心裡喊了一句加油,心一橫,將捧著東西的雙手直直伸向鬼使黑,低頭彎腰大聲說著:「對不起!」

  「……」差點被白童子打到臉的鬼使黑將身體往後拉,白童子的聲音跟舉動也引起旁邊一些式神的注目,定睛看清楚白童子手上的東西後,鬼使黑難得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才好。

  伸手拿起那條黑白相間的髮繩,粗糙不平整的外表明顯可以看出製作者大概不擅長細緻的編織工作,一眼就可以發現各種拙劣的手工痕跡,放在一般人眼中可能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卻也是這些不完美的缺陷,讓鬼使黑看出了製作者的用心。

  「鬼、鬼使黑師父的髮繩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對吧?不小心被弄壞了我想師父應該會很難過,所以、所以我想再做一個新的給你,雖然比不上鬼使白師父給你的那條,但還是很好用的!一定很堅固!再被貓咪抓到也不會壞掉的!」

  「……不,你再拿去跟貓玩,一樣會壞掉的吧。」看著這條粗糙的髮繩,鬼使黑深深覺得再拿給三花貓蹂躪的話,大概會比他早上看到的那條紅色髮繩還慘。

  見鬼使黑不相信髮繩的堅固跟耐用性,本來還著急地想說些什麼白童子突然感覺到一隻手摸上自己的頭,他抬頭看著平常總是充滿肅殺氣息的師父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頭上的那隻手胡亂地把自己的頭髮揉得一團糟,就算抗議也只能換來對方的笑聲。

  「雖然弟弟給的東西很重要沒錯,但你知道為什麼重要嗎?」一邊揉著白童子的頭,一邊無視黑童子的殺人視線跟鬼使白想反駁自己不是他弟弟的表情,鬼使黑也不等白童子的回答,逕自說了下去:「因為有跟弟弟相處陪伴的回憶,那條紅色的繩子才具有它對我重要的意義,你覺得白陪著我、跟白給我的東西,哪個比較重要?」

  白童子覺得自己的思考迴路跟頭髮一樣全被鬼使黑揉亂了,在頭上充滿了一堆問號的狀態下,答非所問地反問:「咦?所以那條髮繩不重要嗎?那我給師父的髮繩重要嗎?」

  「你給我的這條嘛……」手上的力道加大,聽到小孩哇哇亂叫的鬼使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就看你自己怎麼想了。」

  「什麼啊——所以師父根本不需要新的髮繩嗎?還是你覺得鬼使白師父給你的比較好——

  「就說了,我不是他弟弟。」鬼使白嘆氣說著,強硬切進他們的對話當中,免得自家徒弟越想越偏繞進死胡同裡,「你也不要太欺負白童子了。」黑童子感覺都要咬上來了。

  「好啦,知道了。」趁小鬼還沒惱羞反撲之前先收手,看著人抱頭混亂思考著重要不重要、髮繩還是人、陪伴還是物品的問題,鬼使黑真心覺得偶爾玩一下小孩有益於身心健康啊。

  這感想依然無視黑童子要拿小鐮刀砍他的事實。



  看著鬼使黑跟兩個徒弟的打鬧,鬼使白搖搖頭選擇放任他們自己去玩,其餘式神見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也各自喝酒聊天賞月去了。

  「不好意思,今天黑童子跟白童子打擾您了。」一回頭就看到姑獲鳥愉快地看著他們這邊的發展,鬼使白放棄再教育自己搭檔跟徒弟的念頭,上前去跟對方搭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覺得大概是這位對所有孩子都無差別給予關愛的女性妖怪幫忙照顧著兩個小徒弟,「希望他們兩個今天沒給您添麻煩。」

  「呵呵,小鬼使很乖的唷,況且姑姑我最喜歡小孩子了,一點都不麻煩呢。」姑獲鳥掩嘴笑著,看著眼前這位與記憶中的男孩截然不同的青年,她內心有點感概。

  在黑羽跟月白的事情之後,她偶爾會想像當初將兩個孩子接走後會有怎樣的未來等著他們。離開了人類的生活,他們能夠順利的長大嗎?能夠跟其他孩子們好好相處嗎?到處被人類追殺逃亡的生活適合他們嗎?

  或者說,當初選擇跟她一起離開村落的話,她能保證這對兄弟能夠一直在一起嗎?

  只要還活著,就有許許多多的可能性與對未來不同的想像,這讓當時因為失去這對兄弟而難過的姑獲鳥思考怎麼樣才是對他們最好的生存方式,但看著化身成鬼使那黑白二道形影不離的身影,她又覺得答案似乎並不是刻意為之的結果。

  「當初孤單的孩子也長大了呢。」是不是已經不再感到寂寞、不再需要姑姑的陪伴了呢?

  望向眼前白髮的青年,姑獲鳥笑了笑,宛如對待孩子般的摸了摸鬼使白的頭,無法理解姑獲鳥舉動的鬼使白眼神裡充滿疑惑,卻仍下意識地說道:「是的,多虧您的幫助。」

  「嗚啊啊啊鬼使白師父——」

  聽到徒弟叫喚的聲音,鬼使白轉過頭看向朝自己跑來的白童子,而他徒弟身後的景象是快要打起來的另一對師徒倆,「師父您快阻止他們呀——」

  「鬼使黑你可別輸給自己的徒弟啊!輸了多丟臉啊哈哈哈——」

  「黑童子加油,我很看好你喔~」

  「冥府鬼使師徒的世紀大對決呱!想要下注的大人們請別錯過呱!」

  殺氣騰騰的黑童子跟一臉挑釁的鬼使黑對峙的場景,讓原本安分賞月的式神們開始起鬨,而且還真的有式神向青蛙瓷器下注,氣氛被炒得很是熱烈。

  「——鬼使黑!你在幹嘛!」他也才轉頭跟別人說幾句話而已!倒底什麼時候才能夠讓他放心啊!對稍不注意就開始鬧事的搭檔,頭痛的鬼使白氣急敗壞地介入快要打起來的兩人間,「這裡可是晴明大人的陰陽寮,你——」

  「嘛嘛,別生氣啦。」早就想教訓這個陰沉小鬼的鬼使黑興致很高,對搭檔的喝止絲毫不放在心上,「晴明才不會這麼小氣,況且這只是跟徒弟的切磋練習而已,你說是吧臭小鬼?」

  黑童子沒有回應,只是一個箭步上去用鐮刀砍向鬼使黑的脖子,刀刃相接的清脆聲響引起一旁觀戰式神拍手叫好的應援聲。

  「你……!真是、給我住手!」眼見說服不了鬥志高昂的兩人,只好跟著加入戰局的鬼使白身旁還跟著驚呼大喊的白童子,戰況變得越來越複雜,隱約還能聽到下注那邊多了鬼使白的選項。

  看著眼前變得越來越熱鬧的場景,姑獲鳥笑了笑,抬頭看著晴朗的月色,明亮而柔和的月光宛如當初遇到的白色孩子。



  「今天的月色依然很美呢。」



  <完>




【短短的小劇場】
月白:哥哥,這個給你。
黑羽:嗯?糖果?你怎麼會有啊(拆開來拋進嘴裡)
月白:嗯……是姑姑給我的喔。
黑羽:啊?姑姑?我們哪有那麼親切的親戚啊(嚼)
月白:……說的也是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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